2010年7月22日星期四
2010年7月3日星期六
〈给信仰的你〉 第16届全国大专文学奖-散文组佳作奖得主 李紫薇
“来了，又来了！”
有时候在无风无云宁静的家人都在的下午，有时在晚上，虫鸣蝉叫月色的夜里。在任何不可预知的一刻，你突然有所悟，或受神灵所启迪，或至于有种无可知的力量。你闭上眼微低头，双掌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单脚而立，颤抖地厉害，粗声说话言语不清，时而快步冲向大门外，仰天默念。你又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在神桌前开了大红色的折桌，从摆着几尊庄属庄严神像的神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了大叠的金银黄色神料纸、用作写符咒用的长方形深黄色纸条、血色艳红的墨水、点过红墨笔头的毛已经相当染乱的毛笔，备茶备酒，林林总总的所可能需要的物品。
这里不是神庙，不是什么通灵圣地，而这样的时刻上演的次数不多但足以让年幼的孩子在记忆深处烙下最永久的谜一样的画面。我巴巴地望着大人们急促的举动，赶紧退缩到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在大人匆匆忙忙进出点香烛烧金纸、香火弥漫的一刻间现实变得苍苍茫茫、感官被烟熏的那些时间，我默默见证着不可思议的历程这无法被消化理解的现象。没有人向我解释些什么，更没有人有空察觉我的注视与疑惑，我仅是，怔怔的愣在一角。
“神明显灵，有事要吩咐或有旨意，所以附身到能通灵的人身上。”后来我听大人那么说道。
神明显灵。
这次也像每一次一样，你的行为与意识不是所谓凡人的自己，他们絮絮细语说是齐天大圣哪。（上一次不是关帝爷嘛？）。我即使无法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仍然战战克克地一言不发，深怕被这神明附身的人把自己叫到跟前，（那到底是不是你？）深怕这神明莫非如戏里的一个模样是要来审判我的。神明的双眼会不会已经看穿了我干的坏事，是看见了昨晚我躲在电冰箱旁边偷吃的糖，还是发现那天天未明的早上我拿了姑姑抽屉里的零钱？
越想越怕，议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神明好像已经坐定了下来，在传达天上来的意旨，最糟糕的事真的发生——我被阿嬷拉到神台前，在“神明”跟前你的跟前。
“大爷啊，看看这小孩怎么样，真不知道她是真哑还是假聋，怎么别的小孩蹦蹦跳跳她半声也不吭咧？”
你摸摸我的头，仔细看了我的脸，表情少了我熟悉的傻笑，少了几分无从辨别的认真，而心里有鬼的我把快发青的脸色尽量给缓和下来，丝毫不敢露出干了亏心事的表情。心里直打哆嗦。
“嗯，这孩子平时是懒散了点，沉默是沉默，读书还不错。”
原来神明（你）并不知道我干的事，真松了一口大气。（但是，神明附身的时候你说话都用假音嘛？）你拿起木制的印章上刻了我不明白的字，沾了血色艳红的墨，在我的衣服上在背后的脖子正反以下印下了红色的印记，那股力量从背后一直撼到我的心里。这意味着什么力量穿越了我吗？
随即我已被推开，他们都群围在你四周，嘈杂声源源不断。
“早晚一定要记得上一柱清香，初一十五大节日祭品简单不失慎重，主人家老弟子要虔诚念祭语，才能化灾祈福合家平安......”你缓缓吩咐众人。
求彩求万字，求家宅平安健康，求姻缘事业人缘，功名利禄似乎无所不求。你滔滔训话，胡乱在金纸上潦草的画了似是而非的数字，财来财不来，则是各自的造化了。手中持红墨毛笔在黄纸条一张一张写下了保佑平安的解厄化难的符咒，分给了有所求的人，或向天焚烧默念几遍好话，或化了后即渗入清水一饮而尽，这些看似被你赋予神秘力量的符会不会真的奏效呢？还是旨在安信徒之心？是这样的吗？
接近结束的时候，语毕你赫然伏在案上，不会儿，如一觉醒来，没多说什么。你像平时一样搂起我，说说笑笑。说不出满满在我心中的疑惑续藏在年幼的记忆里。
在后来你远赴南方谋生的那些年月，我亦渐渐远离了我们亲爱的家乡和幼年无忧的自己。听说即使生活的担子再重，你仍然常到庙里去帮忙，这是你对信仰的坚持，是一辈子的奉献。这些年我不知何故与你分道扬镳，长成了无神论信徒，然而伴随我对于神圣的神明显灵时间并没有随时光往前移而褪去。色彩依然鲜艳的是定格在当年画面中非常年轻的你。别人所相信与不相信的真的假的神明的存在我不在乎，可是你不可能迷惑那些愿意相信你的人，这是我坚信的。然而，我相信你相信我所不能理解的那些，该如何说出个所以然？
在我们重新生活在彼此圈子里的最后那段时间，我找回了已经搁浅多年的熟悉。从你眼中看见你为生活为家人日夜奔波劳碌而渐渐显露的倦怠，还有坚韧，我心里酸了。对于你的叨叨絮絮和关心的所有芝麻绿豆我常常不以为意，甚至想说你怎么那么婆妈一直在唠叨啊？有一次你先知似地说到了我的雾水情缘，我心里觉得为什么你就是那么迷信啊？我已经到了能独立思考并开始质疑你的年龄了，大概。后来我怎么也没记起你的预言是否成了事实。
对信仰的疑惑我一直没有问你，任它们去吧。当你走到人生的而立之年突然不告而别的时候，我没有责怪你万能的漫天神佛为什么没有给你保佑，我没有。只有措手不及的遗憾和后悔当初，没有在认真看你一遍。你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搂着我，倘若你能预知那将是兄妹今生最后的拥抱。可能你已经到了天上，可能你除了化作一缕青烟留下一堆骨灰已别无它。此刻，答案于你我的人生已不再重要。
有时候在无风无云宁静的家人都在的下午，有时在晚上，虫鸣蝉叫月色的夜里。在任何不可预知的一刻，你突然有所悟，或受神灵所启迪，或至于有种无可知的力量。你闭上眼微低头，双掌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时而单脚而立，颤抖地厉害，粗声说话言语不清，时而快步冲向大门外，仰天默念。你又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在神桌前开了大红色的折桌，从摆着几尊庄属庄严神像的神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了大叠的金银黄色神料纸、用作写符咒用的长方形深黄色纸条、血色艳红的墨水、点过红墨笔头的毛已经相当染乱的毛笔，备茶备酒，林林总总的所可能需要的物品。
这里不是神庙，不是什么通灵圣地，而这样的时刻上演的次数不多但足以让年幼的孩子在记忆深处烙下最永久的谜一样的画面。我巴巴地望着大人们急促的举动，赶紧退缩到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在大人匆匆忙忙进出点香烛烧金纸、香火弥漫的一刻间现实变得苍苍茫茫、感官被烟熏的那些时间，我默默见证着不可思议的历程这无法被消化理解的现象。没有人向我解释些什么，更没有人有空察觉我的注视与疑惑，我仅是，怔怔的愣在一角。
“神明显灵，有事要吩咐或有旨意，所以附身到能通灵的人身上。”后来我听大人那么说道。
神明显灵。
这次也像每一次一样，你的行为与意识不是所谓凡人的自己，他们絮絮细语说是齐天大圣哪。（上一次不是关帝爷嘛？）。我即使无法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仍然战战克克地一言不发，深怕被这神明附身的人把自己叫到跟前，（那到底是不是你？）深怕这神明莫非如戏里的一个模样是要来审判我的。神明的双眼会不会已经看穿了我干的坏事，是看见了昨晚我躲在电冰箱旁边偷吃的糖，还是发现那天天未明的早上我拿了姑姑抽屉里的零钱？
越想越怕，议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神明好像已经坐定了下来，在传达天上来的意旨，最糟糕的事真的发生——我被阿嬷拉到神台前，在“神明”跟前你的跟前。
“大爷啊，看看这小孩怎么样，真不知道她是真哑还是假聋，怎么别的小孩蹦蹦跳跳她半声也不吭咧？”
你摸摸我的头，仔细看了我的脸，表情少了我熟悉的傻笑，少了几分无从辨别的认真，而心里有鬼的我把快发青的脸色尽量给缓和下来，丝毫不敢露出干了亏心事的表情。心里直打哆嗦。
“嗯，这孩子平时是懒散了点，沉默是沉默，读书还不错。”
原来神明（你）并不知道我干的事，真松了一口大气。（但是，神明附身的时候你说话都用假音嘛？）你拿起木制的印章上刻了我不明白的字，沾了血色艳红的墨，在我的衣服上在背后的脖子正反以下印下了红色的印记，那股力量从背后一直撼到我的心里。这意味着什么力量穿越了我吗？
随即我已被推开，他们都群围在你四周，嘈杂声源源不断。
“早晚一定要记得上一柱清香，初一十五大节日祭品简单不失慎重，主人家老弟子要虔诚念祭语，才能化灾祈福合家平安......”你缓缓吩咐众人。
求彩求万字，求家宅平安健康，求姻缘事业人缘，功名利禄似乎无所不求。你滔滔训话，胡乱在金纸上潦草的画了似是而非的数字，财来财不来，则是各自的造化了。手中持红墨毛笔在黄纸条一张一张写下了保佑平安的解厄化难的符咒，分给了有所求的人，或向天焚烧默念几遍好话，或化了后即渗入清水一饮而尽，这些看似被你赋予神秘力量的符会不会真的奏效呢？还是旨在安信徒之心？是这样的吗？
接近结束的时候，语毕你赫然伏在案上，不会儿，如一觉醒来，没多说什么。你像平时一样搂起我，说说笑笑。说不出满满在我心中的疑惑续藏在年幼的记忆里。
在后来你远赴南方谋生的那些年月，我亦渐渐远离了我们亲爱的家乡和幼年无忧的自己。听说即使生活的担子再重，你仍然常到庙里去帮忙，这是你对信仰的坚持，是一辈子的奉献。这些年我不知何故与你分道扬镳，长成了无神论信徒，然而伴随我对于神圣的神明显灵时间并没有随时光往前移而褪去。色彩依然鲜艳的是定格在当年画面中非常年轻的你。别人所相信与不相信的真的假的神明的存在我不在乎，可是你不可能迷惑那些愿意相信你的人，这是我坚信的。然而，我相信你相信我所不能理解的那些，该如何说出个所以然？
在我们重新生活在彼此圈子里的最后那段时间，我找回了已经搁浅多年的熟悉。从你眼中看见你为生活为家人日夜奔波劳碌而渐渐显露的倦怠，还有坚韧，我心里酸了。对于你的叨叨絮絮和关心的所有芝麻绿豆我常常不以为意，甚至想说你怎么那么婆妈一直在唠叨啊？有一次你先知似地说到了我的雾水情缘，我心里觉得为什么你就是那么迷信啊？我已经到了能独立思考并开始质疑你的年龄了，大概。后来我怎么也没记起你的预言是否成了事实。
对信仰的疑惑我一直没有问你，任它们去吧。当你走到人生的而立之年突然不告而别的时候，我没有责怪你万能的漫天神佛为什么没有给你保佑，我没有。只有措手不及的遗憾和后悔当初，没有在认真看你一遍。你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搂着我，倘若你能预知那将是兄妹今生最后的拥抱。可能你已经到了天上，可能你除了化作一缕青烟留下一堆骨灰已别无它。此刻，答案于你我的人生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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